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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2 / 2)


本间睁大眼睛问:“你妈妈?”



“没错。而且不是我去问她,是她主动来告诉我的。她在美容院听说有人在调查小彰的事。”



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宫田金惠。本间将新城乔子——当时还是“关根彰子”的照片留在罗蕾雅沙龙。金惠答应帮忙四处打听。



“是罗蕾雅沙龙?”



“怎么,你已经知道了?”阿保一脸失望,“我妈妈总是在那里做头发,说是那里有位姓宫田的美容师拿照片给她看了。”



阿保强调,母亲的记忆很清楚。



“我妈妈平常的记性很不好。但是如果她觉得稍微有点不对劲,就会记得很清楚。我爷爷过世的时候,她就对来家里诵经的和尚慌慌张张的态度很不满,于是连和尚脖子上的一颗大痣也记在心里。结果有一天那个和尚居然骗了施主的钱和女人跑了……真是不好意思,我的话题偏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说你母亲并非误会或是记错了。”



阿保用力点头。



“是的。我妈说她是在走出那家美容院时看见那个女人的。”



“时间呢?什么时候?”



“她记得很清楚。”阿保的神情显得很严肃,“淑子阿姨的满七那天。一开始她记不起日期,结果翻了日历才发现是一九九O年一月十四日,星期天。”



“哎呀……”



“你也吓了一跳对不对?不过问过之后,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小彰家几乎没什么亲戚,附近的人都觉得往生者太寂寞了,因此都去烧香吊唁。我则有非办不可的急事,所以没法去,而我妈妈去了。我妈妈对这种事很坚持,参加法事还得洗过头才行。”



本间很想拍拍大腿,他能理解这种人。



“结果做好头发离开美容院时,她在茜庄门口看见一个女人躲在电线杆后面站着。她悄悄地上前问对方:‘要找哪位?’那个年轻女人有些惊讶,说不出话来,急忙离开了现场。我妈妈应该很在意这件事。她本来就很强悍,还追上去问:‘慢点,你到底是谁?’结果那个女人更加吞吞吐吐,拼命地逃开了。所以我妈记得她的长相,说是个美女,就像女明星一样漂亮。”



本间皱着眉头,心中梳理着刚才阿保所说的内容。



满七的法事是在一九九O年一月十四日办的,但关根淑子的死亡日期是一九八九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所以并非准确的满七日。大概是为了避开忙碌的年底,利用新年期间的星期日,才选了这一天。又过了十天,关根彰子去拜访沟口律师,询问能否领取保险金。淑子多少有些存款,应该还够支付葬礼、法事的费用,因此不难理解彰子在意剩下的保险金的心情。



而这个时间点,新城乔子已经出现在彰子的身边了。



乔子于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辞去玫瑰专线的工作。她是否开始准备要假冒彰子了呢?于是先来观察情况——



“法事在哪儿举行?”



“在淑子阿姨寄放骨灰的庙里。”



“寄放骨灰?”



“没错。该怎么说好呢?关于这一点,情况有些复杂。”阿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淑子阿姨很早就死了丈夫,吃了很多苦。亲戚之中没有人肯伸出援手,她一个人带着小彰工作,当时她已经跟亲戚们断绝了关系。”



井坂抓抓眉毛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不让她跟死去的先生埋在同一个坟墓里呀。”



“你说得没错,说得没错。”



本间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了,她先生也没有坟墓,没办法建,因为没钱。”



阿保点头说:“是的,的确是这样。淑子阿姨的先生是大家族的三男,本来就不能自己盖坟墓,又是在小彰还是婴儿时便过世了,根本没有多余的钱造坟墓。偏偏——”



“哈,我懂了。”井坂点头说,“为了盖先生的坟墓,淑子女土去请求亲戚帮忙,尤其是找了继承家业的长子,却被冷淡地拒绝了。是不是这样?”



“没错。所以没办法,关根先生的骨灰就一直寄放在庙里,每隔十年、五年就缴一笔供养费,请庙里代为保管。”



在墓地不足且价格高昂的今日,这种事倒也寻常。



“哦,所以淑子女士的骨灰也跟她先生寄放在同一家寺庙里。”



“是的,小彰对这件事也很难过,说想赶紧盖坟墓,让父母能够安定下来。结果有人还说‘该不会是想用这招来借钱吧’,小彰哭得更难过了。”阿保气愤地表示,如果自己在现场,肯定会骂回对方两句。



“就是,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井坂也持同样的看法。



“除了你母亲以外,还有没有人看到她?”



阿保摇头说:“可惜没有,就连宫田师傅也觉得很遗憾。”



但是本间想,够幸运了。有时发生杀人或抢劫等风声鹤唳的大案件,目击者的记忆通常都很暧昧。而这起事件中,没有发生什么状况,仅仅是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很普通、长得还算漂亮的年轻女人,就想期待准确的目击证词,才是奇怪。能够唤起这样的记忆,真可说是拜罗蕾雅沙龙之赐。



关根彰子和新城乔子,经由玫瑰专线的数据库而产生关联的两个人,又在另一个地方牵上了线——在彰子的故乡,她母亲做法事的时候。



“其实,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了。”本间一边消化阿保带来的事实,一边缓缓说道。



阿保一时之间停止了呼吸,脸色顿时变得很可怕。或许,阿保早就暗自担心之前所想的一切会成了事实,那个假冒彰子的女人并非凭空想象,而是活生生的实体……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不问对方姓名,阿保先问这些,“是什么样的女人?是小彰的朋友?跟小彰熟吗?”



他不想知道的结果先脱口而出。如果这个女人是彰子的朋友,又是彰子很依赖的人,那他将情何以堪?恐怕很难压抑住心中的怒气吧。所以他先开口说出不好的设想。



“不,不是的,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阿保很认真地听着本间的说明,时而咬着嘴唇,时而目光低垂,似乎好不容易才能稳定心情。



本间说完后,三人陷入了沉默。井坂开始收拾咖啡杯,他大概想找点什么事做吧。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事!”阿保终于说话了,“小彰的生活不是很吃紧吗?”



“嗯。”



“可能为了让心情轻松一下,所以想穿漂亮的内衣吧。我可以理解。我们家的小孩也很花钱,郁美难得为自己买新衣服,却也说过至少想买些可爱漂亮的内衣来穿。”



“听说彰子对玫瑰专线的缴费倒是很准时,都是划拨的。是优良客户呢。”



“优良客户。”阿保低喃后,沉默不语。桌子底下,他那被机油染黑关节的拳头,像是要捏碎什么般紧握了起来。



阿保似乎是举起拳头,想找寻对方。本间想,事到如今,又何必呢?但我又是为了什么要找新城乔子?是惯性使然?尽管说是受人所托,但其实是因为同情和也吧?还是出于好奇心?



严格说起来,或许最后一种说法是正确的。是出于好奇心,想见见对方,见见新城乔子这个人,然后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听听她的心声。



本间说服原奉住在旅馆的阿保今晚住在水元这里。阿保回饭店拿行李时,本间开始整理目前调查到的结果和资料。



对于碇贞夫提到的悬而未决的弃尸案,一早直到中午,本间窝在图书馆里找,但从报纸的压缩版寻找线索极其有限,还是得找专家出面。本间联络以前曾经欠他人情的某杂志社记者,拜托对方帮忙。



“跟着本间先生的话,常常会有独家新闻可写。”对方这么说,而且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要找寻这些资料。本间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对方无可奈何地笑着说:“好吧,我答应。只要一两天,应该就能从数据库里找到东西。只在关东附近的县市找就够了吗?”



“嗯。”本间回答后,又追加一句,“等一下,甲信越地方地要。”



凡事都很慎重的新城乔子,假如目的是处理尸体,或许愿意不远千里去抛尸。



之后,他根据日期寻找关根淑子摔死的报道。这个任务倒是轻松地完成了,全日本的三大报有两家刊登了,虽然篇幅不大,但是从头到尾叙述详尽。本间复印好后,便离开了图书馆。



他就目前已知的事实,推测新城乔子的行动。



她因为某种理由,或许是被什么所追,而必须逃离,换个新的身份。



她是为了达到目的而进入玫瑰专线上班,还是上班之后才发现可以利用这个工作轻易取得别人的身份呢?两者都很难说,但前者的可能性较高。此外,她又是如何从玫瑰专线严格的顾客管理系统中取得资料的呢?其方法还是谜。只是可以想见,地可能利用了片濑,所以片濑的反应那么明显也是情有可原。



总之,乔子取得许多客户资料,从中挑选了条件适合的人——关根彰子。根据资料,乔子到彰子所属的区公所柜台声称是“本人”,取得了彰子的户籍誊本、居民卡等文件。



之后,乔子又杀害了关根彰子唯一的亲人关根淑子。



关于她杀人的方法,还有很多疑点。一如境刑警所说,根据淑子死亡时的情况判断,淑子是意外身故或自杀的可能性较高。但本间的想法是,新城乔子在那一晚,十一月二十五日的晚上,会不会制造了什么借口引诱淑子出门呢?



说引诱是太夸张了,应该是“约好见面”吧,地点可能就在多川附近。只要指定见面的时刻,她大概就能掌握淑子从多川出来的时间了。



先做好这些准备工作,然后在出事的那一夜,她以境刑警所否定的方法犯罪。



“如果想在那间吵死人的酒吧里面等待淑子女土离开,就算是淑子女士在走廊上唱着歌经过,对方也是听不见的。”



但是如果事先约好时间,就可以办得到。



乔子就在多川隔壁的酒吧。当淑子离开多川时,她便先到走廊上等着,趁其不备,将其推下楼后,又跑回酒吧。在舞曲喧嚣的酒吧里,其实很难确认顾客的进出。



约淑子出门的借口必须是很简单的事。如果太正式,让淑子为了跟人家见面,今晚不去多川,留在家里,就糟了。只要说自己“是彰子在东京的朋友,彰子交待了些东西要给妈妈。因为自己到达宇都宫的时间很晚,又有同行的人,不便久留,不知道能不能拨出五分钟见个面呢”,这样就够了吧。



就这样,乔子除掉了淑子。



但是,就算关根彰子成为一个人生活的孤女,还是必须考虑她的朋友与情人等关系。如果本间的想法成立,那么乔子就必须事先知道一个人住在宇都宫的淑子有到多川喝酒的习惯,以及小酒馆外面有道危险的楼梯等事。这些仅凭玫瑰专线的数据库是无法得知的。新城乔子为了获得这些信息,必须跟彰子有所接触,实际上她也做了。



所以,本间接下来要找出她们接触的痕迹。



杀害彰子的乔子处理完尸体,假冒其身份,离开川口公寓,擅自辞掉拉海娜的工作,音讯杏然。然后她去东京的今井事务机公司上班,租方南町的公寓来住,分出户籍,修改居民卡。健康保险、国民保险和民营保险也都进行了必要的处理,只有劳保,她找不到彰子的劳保被保险人证,便在柜台谎称“第一次正式上班”,重新投保。



然后,乔子跟栗坂和也认识,订婚……



唯一的疑问是,假冒彰子的乔子在即将与和也成婚之际,在他劝说之前,居然从未办理过信用卡。如果曾经办过一张,不就能发现她过去毫不知情的、关于彰子个人破产的经历了吗!



难道新城乔子不喜欢用信用卡?虽然很少,但还是有这种人,因为害怕花钱没有节制,或是感觉这种消费习惯不太健康,反正就是这类理由。少见倒是很少见,却也不是不自然的现象。



找出乔子身份的唯一线索,就是那张拍立得照片。她是为了什么目的拍那张照片的呢?为什么要那么慎重地保存?是否跟什么愉快的回忆有关?但若是如此,那个回忆应该是新城乔子的回忆,是她毅然决然舍弃的新城乔子的过去。



本间想不明白。在这个疑问上,他无法建立任何假设,只好合上记事簿。



四点过后,小智回家一趟,说是跟小胜有约,又出门了。井坂忙着准备晚餐,厨房开始冒出热气时,阿保提着小型旅行包回来了。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请问是本间家吗?”是今井事务机公司的社长,说是从公司打来的,因为挂念着调查结果,所以打电话来问是否找到了关根小姐。



本间还不想跟对方说明真相,目前还没法说。



“还没有找到。”如此回答之后,本间听见话筒里面传来今井的叹息声。



“小蜜也很关心这件事。对了,她还很在意另一件事。我让她跟你说。”



“喂!”本间刚说了一声,马上听见一个高亢的声音。



“本间先生,是这样的,关于太太的堂兄的孩子该怎么称呼——”



“你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有种由衷地感到遗憾的口吻。



“哦,我想很难吧。你一直都在帮我查?”



“这种事上,我很笨的。”



“这种事,谁查都是这样的。”



小蜜的语气有些变了:“关根小姐还是没有回来吗?”



“也许不方便回来吧。”



“栗坂先生应该很失望吧?”



“对他而言,或许是帖苦口良药。”



“我突然想起,他们两人曾经吵过架。”



“吵架?”



“没错,为了订婚戒指。关根小姐说她想买自己喜欢的戒指,跟生日宝石没有关系,但是栗坂先生反对,说如果不是生日宝石或钻石的话,就不能算是正式的订婚戒指。”



这很像坚持原则、没有弹性的和也的说法。奉间苦笑着问:“小蜜,关根小姐不要自己的生日宝石,那她说了想买什么样的宝石吗?”



“说了呀,所以才会吵架。”



本间一手按着话筒,回头问厨房里的井坂:“井坂兄,你对生日宝石熟吗?”



井坂一手拿着锅铲,睁大了眼睛说:“嗯,知道……不过只是泛泛了解。”



本间问了一个问题,井坂回答了。本间听了便又呼叫小蜜:叫、蜜,关根小姐的生日宝石是蓝宝石吧?她买了蓝宝石戒指吗?”



“没错,是九月的生日宝石。”



“我来猜猜关根小姐不惜跟和也吵架也想买的宝石是什么吧!”



“什么,你猜得到吗?”



“我想是吧。”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本间说,“祖母绿?”



小蜜大声喊道:“好厉害,你怎么知道?关根小姐说绿色的很漂亮,因为稀少,价值很高,所以很想要。”



奉间发出笑声掩饰,其实他偷偷地想,那是因为祖母绿是五月的生日宝石,而新城乔子的生日正是在五月。



既然是订婚戒指,乔子自然想要自己的生日宝石。



话筒中传来小蜜的声音:“本间先生,如果关根小姐回来了,请跟她说社长和我都很担心她,很想念她。”



本间答应了,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他第一次觉得新城乔子的行为令人难以原谅。



小蜜她们竟然说很想念她。



但是这种感伤被门口传来的巨大声响破坏了。有人很用力地开关大门。



本间大吃一惊,坐在旁边椅子上的阿保也一起探头看着走廊。



是小智。他打开当储藏室用的壁橱,拿出玩棒球时用的金属球棒,用脚随便踢开顺势从壁橱里掉出来的球和堆积的旧报纸,一把抓起球棒就要冲出大门。



“小智,你干什么?拿球棒要干什么?”本间大声怒喝,但小智充耳不闻,只想冲出家门。



“我来阻止他!”阿保发觉事态非比寻常,赶紧替行动不够敏捷的本间跑了出去。井坂也抓着围裙的一角跟了上去。



在走廊尽头,被阿保倒抓住双臂的小智依然奋力抵抗,睑孔因为泪水和泥土而花了。追赶上来的井坂和本间对视了一眼。小智的手臂和膝盖上浮现无数的擦伤,褪下了袜子的脚踝一带有许多越看颜色越深的撞伤,



“还不停下?不要挥舞那种东西,还不停下!”



阿保想从小智手上拿下球棒,但小智像个使坏的幼童一样当场蹲了下来。



“打架了?”本间蹲在小智旁边问,“如果是打架,拿出球棒就太卑鄙了。为什么要拿出这种东西?”



小智放声大哭,一边抽噎一边想表明主张,拼命挤出话来:



“呆……呆呆……它……”



“呆呆?”



阿保也同时发出疑问:“呆呆?”



“呆呆是狗的名字。”奉间回答,“呆呆怎么了?找到了吗?”



小智咬着牙说:“它死了。”



“死了?”



“是学校的田崎那家伙……杀死了……呆呆……把它丢掉了……”



“为什么?”本间声音沙哑,“是真的吗,小智?”



“真的……我总算……总算知道了。”



“所以才会打架?”



“嗯。”头顶上传来另一个声音,大家一同抬起头看,是小胜站在那里。高大肥胖的少年和小智一样一身惨状,沾满泪水和泥土的脸颊上划出一道伤口。 “田崎那家伙杀了呆呆后乱丢。我们按照碇叔叔的交代进行有……有组织的调查,结果那家伙担心会被知道,就……”



“才不是呢。”小智边哭边反驳,“那家伙说就算他不说,我们也查不到,一副扬扬得意的样子。”



“他为什么要杀死呆呆?”井坂边问边抓紧围裙的一角,脸上充满怒气。



“他说小区规定不能养宠物,这是违反规定。”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杀死呆呆呀。”



“可……可……可是……”小智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回答,“他说违反了,就应该杀掉,算是教训。”



“太过分了。”阿保说,“就这样杀死了小狗?好,既然如此,哥哥也来帮你。”



可小智和小胜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小胜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对着走廊的水泥地说:“他说如果不甘心的话,就去买间独门独户的房子!”



“独门独户?”



“他们家就是独门独户。”



“所以他说,他们家可以养狗,说我们穷人家凭什么养狗,未免太不尊重独门独户的人家了。”



小智和小胜一口气说到这里,便一起放声大哭。



本间和井坂再次在他们头上对视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什么话嘛!”阿保低声说。他的脚边滚动着一根金属球棒。